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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會審 一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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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上楞了,太後楞了,太子以及眾位阿哥都楞了。

唯有九阿哥腳趾扣了扣,聽見十阿哥嘀咕道:“這景象,還挺別致。”

郡王捂住胸口,呆呆看著眼前一幕,只覺呼吸都不暢了。

羊毛是不值錢,加上暖春天氣,沒毛也礙不著什麽,只那光禿禿的視覺效果太過嚇人,既不美觀也不齊整。當著皇上太後的面,漫山遍野一大群果奔羊羊,在他面前奔跑,奔跑——

活似銀瓶乍破水漿迸,郡王腦子嗡嗡嗡地響。

朝皇上、太後僵硬地扯出一抹笑,他把管理羊群的臺吉拉到一旁:“這是怎麽一回事?”

羊群進賊了?!

臺吉欲哭無淚,顫巍巍地回:“王爺,下臣,下臣也不知啊!”

一晚上的時間,山頭變了一副模樣,狂風過境也沒那麽快的。羊毛還剃得挺幹凈,光光溜溜半點不留,定不是一人能夠完成的差事,少說也有二三十人團夥作案!

他想到了,郡王如何會想不到?

郡王沈著臉來回踱步,餘光忽然瞥見一位信任的心腹,那反應很是不對勁兒。心裏一個咯噔,他有時奔波在外,無法照看小兒子果敦,就派心腹料理果敦的事,既是寵愛,也是一種保護。

正欲開口問詢,心腹礙於壓力撲通跪下,自個招了:“回郡王的話,是、是果敦王子所為。”

說著,一股腦將果敦與弘晏的交易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,卻也客觀,公平,公正,“如今又是春日,長孫殿下欲與市價的五倍收購,小王子生怕庫存不夠,這才,這才喚上奴才……”

小王子的撒嬌攻勢,很少有人能夠抵禦,心腹頭腦一熱,何況賺錢的事兒,王爺著實不會虧本。

豎起耳朵聆聽的九阿哥幹幹一笑,轉開了頭,這人說得分毫不差。十阿哥驚呆了,這其中怎麽還有大侄子的參與?

太後也驚呆了。她不知其中貓膩,眼睜睜看著郡王的臉色,從忽青忽白轉為無言以對,一股腦全向著果敦去了,頓時有些訕訕的,元寶收那麽多羊毛做什麽?難不成毛線不夠了,哎喲,這……

皇上太子也是訕訕,父子倆同步輕咳了一聲。

想都不用想,定是元寶忽悠的人家。

太子若有所思,皇上鳳眼一深,剛要說句胡鬧,郡王卻是瞬間轉變了神色,連連擺手,絲毫沒有怪罪弘晏的意思:“不過幾捆不值錢的羊毛,哪需要長孫殿下付銀子?都是果敦不懂事兒,回頭我便教訓他!”

字裏行間,不難看出果敦的受寵,那是與抓賊完全不同的一副態度,與皇上寵愛弘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。桑敦和果敦小小年紀沒了額吉,郡王看重大兒子,疼愛小兒子,此時此刻竟生不起氣來,而是覺得惶恐,生怕皇上太後怪罪果敦。

雖不知長孫收購羊毛的用意,但是市價的五倍,太高了,聽著連他都心動。

臭小子,坑錢坑到皇長孫頭上去了!

太子:“……”

皇上趕忙把郡王安撫下來,微微一笑,三言兩語給事情定了性:“弘晏近來迷上織毛衣,宮中原料有限,收購羊毛,怕也為了這個。都是小孩子家家的玩鬧,哪需要什麽教訓?”

太子也道:“弘晏這小子頑皮,孤給郡王賠不是了。”

“不敢,不敢!”郡王聞言,大松了一口氣,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。

心間忐忑盡去,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,看樣子很是感激,此時此刻,離他最近的一座山頭,弘晏躲在石塊後面,悄悄對果敦道:“看,郡王絕不會怪罪的。”

只需和他待在一起,屁股總能保住,弘晏已經悟出心得來了。

果敦亮晶晶的崇拜眼神看向他,“弘晏哥哥,你真好。”單純孩子又有些愧疚,吞吞吐吐道,“那麽多銀子花了,哥哥還夠不夠吃羊肉呀?”

果敦拍拍小胸脯,大包大攬地就要請客,還想包了一日三餐。

弘晏忍不住用慈愛的眼神望向他,“夠的,哥哥錢多著呢。”

知己的愛心銀子,管夠!

——

皇上一行人回駕之後,果敦揣著銀子,興高采烈回了帳篷,獻寶似的上交給父親。

然後差點挨了哥哥的一頓揍。

郡王頓時心疼了,一疊聲地阻止大兒子。除了手段粗暴了些,羊皮光禿禿難看了些,果敦小小年紀大賺特賺,虧的可是大清的皇長孫!

郡王可驕傲了,桑敦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。他的眼神警惕又疑惑,仔仔細細盤問果敦其中細節,得知連夜剃毛的主意是弟弟想的,與弘晏毫無關系,頓時放下一半的心,想揍弟弟的念頭更深刻了;至於另一半,是狼一般的敏銳直覺。

皇長孫殿下細皮嫩肉的,他會織毛衣嗎?

織毛衣……需要羊毛大批發嗎?要是做成毛氈,足夠鋪滿幾個山頭了。

科爾沁不是沒有中原運來的織機,也不是沒有心靈手巧的姑娘,卻都是制作麻與棉。桑敦實在不懂,思來想去憑借直覺,給弘晏蓋上一個戳,有貓膩。

那廂,弘晏被親爹祖父包圍,來了個三堂會審。

太子眼底明晃晃一句話:孤還不懂你?

他與弘晏的帳篷後頭,一摞摞的羊毛灰白交錯,堆積如山,都不用走上幾步,明晃晃映入眼簾,存在感實在太強。太子臉色一青,他該慶幸元寶尚有分寸,沒把他汗瑪法的皇帳堆滿麽。

要不是科爾沁郡王的腦子沒那麽多彎彎繞繞,要不是果敦自小受寵,這回丟臉就要丟大了,少不了一頓打。

皇上卻是目光炯炯,想起乖孫神乎其神的織毛衣技術,連呼吸都放輕了些。迎著兩道熾熱的目光,弘晏眨眨眼,又眨眨眼,已經鬧出那麽大的動靜,不能再隱瞞什麽了。

其實,他也沒想到小王子會那麽實誠,說來還有點不好意思。

那超乎常人的行動力,如蝗蟲過境的剃毛術,拖延癥與強迫癥,看了都說好。

“一切的一切,都要從十多日前說起,”弘晏坐在小板凳上,沈思片刻,聲情並茂地道,“那天傍晚,殘陽如血,赤霞如練,九叔敲開了四叔的家門。”

太子:……

皇上:??

——

龍生九子,個個不同,它們也有瑞獸兇獸之分;只皇上的兒子,沒一個是庸才。

九阿哥胤禟是兄弟裏頭長得最好的,幼時受寵,額娘呵護,長大之後,卻慢慢不顯人前。

讀書比不過七哥八哥,騎射比不過十三十四,且對洋文興趣極大,成日搗鼓什麽奇巧玩意兒。宜妃也沒寄予什麽厚望,只盼他平平安安長成,娶個福晉成個家。

親哥胤祺的親王之位跑不掉,轉嫁給胤禟的壓力極小極小,於是成日與老十玩在一處,成為皇上心中的混世魔王。有人艷羨有人不屑,特別是膝下有子的高位妃嬪,不知暗裏嘲笑過多少回,可憐宜妃把他捧得如珠如寶,老九一輩子也就那樣了。

胤禟今年十六,尚且單身,沒有了不得的大志向,更沒有八哥那般為額娘過上好日子而奮鬥的拼勁。

做生意是他的一個小愛好,藏著掖著不敢說出來,好不容易尋得天賜良機,九阿哥滿足不已。哪知大侄子驟然拔高了立意,竟要經營一樁蒙古的大生意,震驚之下,胤禟呼吸急促,只覺渾身血液都在沸騰!

這要真做成了……

誰沒有過經天緯地大丈夫的夢?他也想讓額娘樂呵樂呵,讓汗阿瑪另眼相待,老四眼珠脫眶。想到此處,胤禟飄飄然的,都要飛起來了,什麽老十,什麽玩樂都得往後挪,為他的大生意讓步。

胤禟剛剛入學的時候,都沒那麽認真。熬夜制定計劃框架,替大侄子交友把風,把風的時候,一邊琢磨科爾沁的局勢,一邊在心裏迷惑。

五歲的果敦小王子,能拿主意?能賣原料?

第二天瞧見一群果奔羊羊,胤禟:“……”

是我狹隘了。

那堆積如山的羊毛,帶給九阿哥極大的震撼。同十阿哥回來的時候,他壓低聲音,鄭重道:“老十,聽哥哥的話——寧惹老爺子,別惹大侄子。”

汗阿瑪不會扒他的衣服,頂多抽上一頓,這懲罰可輕多了!

被十阿哥詭異的眼神瞧著,九阿哥坐直身子,用憐憫的眼神望回去,帳外,李德全的聲音忽然響起:“九阿哥,皇上宣召,同奴才來吧?”

——

九阿哥提起了心,輕手輕腳走入皇帳。

皇上聽得頭昏腦脹,太子聽得恍恍惚惚,滿腦子胤禟和胤禛的兄弟情深,這麽說來,元寶即將開展的毛衣大業,老四也有貢獻。

弘晏的故事也即將來到尾聲。他感動地說: “高價收毛,以羊代馬,全是九叔的主意。九叔聰明絕頂,是我的引路人,也是夜空高掛的啟明星,閃爍著,照耀著我前進。”

太子嘴角抽搐,皇上沈默以對。

胤禟一個趔趄,引路人?啟明星?都是他的主意??

從天而降一大鍋,這還得了。

做生意這回事,哪能大剌剌地提?只能潛移默化、徐徐圖之,若讓汗阿瑪與二哥誤會,說他帶壞侄子與民爭利,就算三頭六臂也不夠鞭子抽的!

九阿哥打了個哆嗦,隱約覺得兩道銳利目光刺在身上,冷颼颼,透心涼。

弘晏餘光瞥見,眨眨眼,動容地為故事收尾:“……九叔最後說,同我五五分成。”

皇上的註意力,一下被轉移了。

從“做生意”轉到“五五分”,皇上頷首,太子亦是點了點頭,微微露出一個笑。

九弟如若辦成,利在千秋。

落在身上的視線驀然暖和起來,胤禟狂喜,他這是過了明路了?

下一瞬,皇上溫聲開口,語氣不容置疑:“四六分,弘晏六,你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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